江州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,才刚入十一月,天气变开始变得干冷起来。连明珠阁那些个总是一袭春衫搔首弄姿的牛郎织女们,也换上了厚厚的棉袍,领口与袖口各缝上一圈雪白而蓬松的兔毛,配上被冻得通红的脸颊,倒真有几分娇憨纯真的模样。恩客们也照样风雨无阻,往来明珠阁。一入夜,这条巷子便又是莺声燕语,笑声如浪花般清凉,又惹人想入非非。
这当头,江州忽然来了个乞丐。
本来,江州是仅次于皇城的第二大城,用今天的话来说,是个销金窝加温柔乡。银号,赌坊,ji院,酒楼,比比皆是,简直就是一个中国古代文化版的拉斯维加斯。而且这里的乞丐也是职业的。就像金老大笔下的丐帮一样,江州也有一由乞丐组成的集团,凡是想在江州混乞丐这碗饭的,得先缴纳三两银子的入会费,再到乞丐头头那儿去登记注册,正式成为江州丐帮的一员。如果遇见顽固分子,拒不缴纳入会费却还想在江州混气概的,不用说,先一顿拳脚伺候,再丢进清水江。运气好的呢,顺水而下,到下游的离城再找找门头吧。运气倒霉的呢,舍身伺鱼吧,没准死后还因做了件善事荣登极乐呢。
江州府衙也不管这种如今在我们看来等同于黑社会暴力的事件,一概以“江湖恩怨官府不好插手”为由,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。所以,到江州谋生路,干什么也不能干乞丐这行。
可这外乡人偏偏不识得其中厉害,不仅混上了乞丐不说,而且当八袋长老许老怪向他收取入会费时,这家伙还翻了个白眼,继续将别人施舍的钱财往兜里揣。
这下,可激怒了许老怪。
想他许老怪从六岁起加入丐帮,每次收工结算的时候,他讨得的钱财往往是最多的。混乞丐不容易,尤其是他这种没有任何背景的乞丐。辛辛苦苦耕耘了四十年,才在前几天终于荣升为八袋长老。这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,他不仅没有把火烧成,还出师不利,第一个任务——收取入会费,就失败了。这叫他颜面何存?这叫他怎么在众兄弟面前立威,在帮主“坐山虎”赵铁虎面前立功呢?
正在他在分舵里坐立不安,只想抓住那不识相的外乡人痛打一番时,手下小厮来报:找到那小子了。
许老怪一拍桌子站起身来,双目圆睁:“走!兄弟们去找找他的霉头!”
当众兄弟气势汹汹地找到那个不识相的小子时,那家伙正靠在明珠阁的后墙根小憩。这小子衣衫破破烂烂,头发又脏又腻,身上的皮肤黑黄黑黄的,还沾着不少污渍,一副标准的乞丐行头。只是看他的身量,顶多不过十六岁,还是个少年。
似乎是感觉到凌厉的杀气,抑或是闻到了众乞丐身上很久没洗澡而发出的浓烈的酸臭气,总之,许老怪一行人还没靠近他十步远,他就立即睁开了自己的眼睛,凌厉尖锐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钢刀,还未刺入身体,就首先感受到死神吻上自己的脖颈了。
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乞丐该有的眼神!
那一刻,许老怪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脱离了躯壳,心中只剩下莫名的惊骇。更别谈那些只知道讨钱打架的乞丐了。
“你……你小子到底是交不交钱?”许老怪强行稳住心神,结结巴巴地说。若是在这里表现出怯场的样子,那么他的八袋长老也算是混到头了。就算是要积威,也必须要把这棘手的家伙解决了才好。
少年没有说话,只是从鼻子里“哼”了一声,那双令人刺目的双眸里有几分嘲弄的意味。
“你……”许老怪涨红了脸,这小子,真不打算给他留点面子,“兄弟们,给我把他丢进清水江喂鱼!”
一声令下,那些乞丐立即上前,打算对这个有些奇怪的外乡乞丐一顿拳脚伺候,哪知道,看见这帮乞丐色厉内荏地扑过来,少年只是冷哼一声,双眸扫视着他们,眸子中的鄙夷取代了嘲弄,刺得这班乞丐心中愤怒之余,又多了几分黯然。
本来,有谁会宁愿做乞丐呢?丐帮的“正式职员”也不过是生活所迫,是江州“经济发展”的牺牲品而已,他们讨钱打架,不过是想生存下去而已,但人们眼中流露出的鄙夷却像是一把利刃,深深剜入他们的心脏。
在面对少年鄙夷不屑的眼神时,他们犹豫了。
“你们这样就是丐帮的正式乞丐么?”正这时,少年开口了,清亮的声音好似清凛的山风,让人心中爽快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许老怪说。若不是这时少年说话,要不然他还以为这人是个哑巴咧。
“我是说你们做乞丐还真是失败!”少年冷冷地说,“除了墙根一坐,摆个破碗在面前,还有欺负外乡人,其他什么也不会。”
“你……”已有几个人开始真怒了。这小子算哪根葱?不过一个腿毛还没长全的毛孩子,敢教训大爷我么?
然而,少年只是淡淡一瞥,却让那几个人住嘴了。因为,那几个人在他眼中看见了,杀机!
“连这点屈辱都受不了,还能干好乞丐么?”少年淡笑着说,接着,目光下沉,渐渐变得凶狠,“别忘记,乞丐也是一个职业。真正的乞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