斗室内劲风骤起,冯西园武艺不差,虽无防备,反应却不可谓不快。那厢里拳劲极速迫过来,他下意识滑步往后掠退。不料冉掣迎面一拳倏变掌,横着扫向冯西园。
冉掣又攥拳,后槽牙紧。
“啊!”冯西园兴致高昂,“昨儿夜里听孟然说起,原来当年你也是风风火火的,贫嘴烂舌。如今倒成了这般一本正经的样子,甚是无趣!”
冉掣抬眸,深瞳在莹绿色的光照下反射出狼性的恶。
“抱歉!”他觉得这话很无济于事,却想不到别的话好说。
不料他忽站下,把脸凑到近前纳罕地表示:“我怎么都想不到,以前的你会是那副样子嗳!”
“平安?”冉掣惨笑,“到家了,可不是平安。”
始终低头作势观察图纸的冉掣蓦顿,鬓边有一绺发丝无声垂落,挡住了侧颜。
“修罗海量,阿掣你来真哒?”
冉掣眼角跳了跳:“以前?”
缓过神来不禁怒起,哑着嗓子大骂:“驴操**的玩意儿,绝交!”
狭长的暗室内空气稀薄,不宜点灯,便在正中和四角置下了几口陶盏盛满荧石,一室蓝绿的莹亮,影影绰绰煞是诡丽。
喝骂间他人已落在冉掣手里,胳膊反拧,喉咙被紧紧掐住,气没出也没进。
冉掣只当他玩儿性大,又作怪,便没理他。
这本是不可及的一巴掌,冯西园也以为自己避得游刃有余。然而他竟没能避过去,脸上顿觉火辣辣的疼。
究竟是朋友,虽则不明所以,冯西园却有顾惜,急急忙忙要往回收。意外竟有一股莫大的吸引力直拽着自己的胳膊往前,猛地送进冉掣怀里。
话音方落,又是一道霸烈掌劲杀到。这回冯西园已有提防,足下一盘,腰身袅娜地旋了半圈,堪堪在窄室里跟冉掣擦身而过。躲带打,手肘侧撞他腰眼。
冯西园蓦觉无趣,抱臂在冉掣跟前左摇右晃,目光往他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,好像头一天认识他。
冉掣鼻头里哼了声,并不说话。
“戏是你要唱的,事前又不知会一声,冷不丁呛起来,孟然能配合你唱圆了就不错了。莫非你还想他同你真刀真枪地干一架,再来个割袍断义不成?”
冯西园说完便知嘴快惹祸,赶紧吐了吐舌头讨好地讪笑:“说错了说错了,打嘴!”他飞吻似的拿手指在唇上抹了记,接着赔笑,“别往心里去嘛,阿掣,你还不知道我?”
“孟然不是疯子!”他一再强调,重复,“他也是人,跟少主一样,还有崽子,他们都是人。活生生的人!”
冯西园作势还击,无非鱼死网破。可这回,冉掣却未再动,只是垂下头,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肩头因用力而发颤。
冉掣也不避,任他大力撞过来。
来人也不客气,挥手将冯西园赶下来,顺将桌上的一张羊皮图纸捋平整了。
园如灵猫般自台阶上轻盈跃下来,落地未稳便听一人瓮声瓮气嗔他:“你说的那些话,当真?”
冯西园心下惴惴:“当年不是平安回去了?”
冯西园双瞳收缩,一把按住冉掣肩头:“讲!”
那年——
“红莲鬼火!”冯西园抚着发热的脸颊,不由怒极,“姓冉的你有病啊?用红莲鬼火的掌风打我,特么小爷杀你全家还是挖你祖坟了?讲不讲理?孟然疯,你也疯啦?”
冯西园猛地省悟是自己失言了。分明当那人的面信誓旦旦要同他们每一个做朋友,下意识却仍将“孟然”的这一部分视作异类。可那人是全然信着的,时隔十二年,终于将过往的不堪与不甘直言相告。并非是想世间多一个知情者,同自己分担心底莫大的悲怆,而是交托了信任和希冀,渴望得到理解与尊重。因为他是冯西园!
冉掣走得很快,像在追赶什么人,又不敢发足奔起来
冯西园嘿嘿怪笑:“姓冉的你还真护犊子嚎!句句话向着自家主子,和着小爷白认识你个狗腿子了?我是那个顺便哒?”
冉掣面色一沉,冷冷睨他:“你说我是啥?”
他将冯西园逼靠在墙壁上,声音沉得似自地底回荡而来:“休再提当年,更不许说孟然是疯子!”
冯西园有所觉:“阿掣?”
冯西园与来人似熟稔,不见礼更不招呼,自个儿大喇喇往唯一的小桌子上一坐,翻个白眼哧鼻道:“当真不当真的,横竖我说了,怎样啊?有本事他永远别回来,小爷还真怕他不与我绝交!”
“咯、咯,咳……放手……”冯西园尝试用另一只手去掰对方的虎口,话音渐弱,“阿掣,是我,你看清楚!咳,阿……掣……”
冯西园已讲不出话来,只得拼尽最后一丝神志点了点头。钳制的力道松懈下来,空气猛地涌入鼻腔,冯西园捂着脖子贪婪呼吸。
冉掣重重坐了下来,垂头丧气:“不是我变了,是我没脸像原来那样面对孟然。当年我没有全心全力地信过他,帮他。他躲起来了,躲了很久。”